理性處理了事情過後還有功課做

Mrs.Sardou

最近，我超理性的處理了一些婆媳課題、夫妻課題和母子課題，包括帶小兒子去福利部接受社工的盤查。
他們換了人，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專業人士，捧著由過去的社工、心理治療師、語言治療師留下的記錄，一項一項讀出來給我們聽，與我核對（小兒子單獨在外面，盤查完我，他們再與小兒子核實）。
內容非常黑暗，全是我身為母親，涉嫌失責，Child Neglect，定義為“照顧者未能給兒童提供足够的照料和監督，包括忽略必須物品的供給，忽略對兒童的醫療、安全、情緒、教育或軀體等方面的照顧”，經過審查倘若確實，他們可以提訴我虐待。
我當場落了淚。
他們問我為何落淚，是不是認為記錄與現實不符合？
我說符合，我符合Child Neglect 罪名。
其實，這也是我母親的罪名，家族一代一代父母不幸的罪名，總得有個人站穩，認了它。
我認了。
算是幸運的，自己通過反思反省，可以平靜面對和承認的過錯，跟突然被查察告知，有冤親債主來討債，說我殺死了他們全家，或說我欺騙了多少人的家財，害得多少人自殺。。。。。等等罪名差不多，能夠清晰反思然後去承認的，比單純靠“信因果”的力量來懺悔的那些，我覺得能實際反思的懺悔更幸福。
雖然，也更沉痛。更需要勇氣。
很難想象，如果一個人，連前世冤親債主來討債，感覺起來比較“不實在”的錯誤都無法懺悔，那麼，性格中無意識的偏執，遍佈日常身口意思言行，別人一指出，都覺得是別人誤解和冤枉自己，自己是非常善良，非常好，非常無辜的，理性作用只會護短，不停合理化一切，此人該如何自知與懺悔？
然後我說，但是後來，我用了六年時間改變自己，從一個情感麻木、冷漠而又狂躁的人，變成現在這樣。至於現在怎樣，我知道不能急著說什麼，不能急著證明自己正常，不能急著表現“我真的有智慧請你們相信”，不要動，讓他們自己觀察。
“你做了什麼治療？”他們問。
“我學佛修行。靜心，增加定力，學會觀察念頭和情緒，也和數名心理咨詢師溝通學習，克服了數十種恐慌。”
他們再問：“你現在還會恐慌嗎？”
會，還會有一點，但是我知道怎麼跟恐慌相處，覺察得到，可以應付。然後，當我的心敞開了以後，我把自己學會的東西，在日常生活中應用到孩子的課題上，和孩子一起成長。
他們驚疑不定的對望，也許，經驗中很少遇到轉變那麼大的個案吧。他們再問：“你認為你的孩子，現在和以前有不同了嗎？”
我認為有。我無法改變過去，無法否認過去被記錄在案的一切，從社會福利審判的角度來看，外界所言都是正確的、真實的，簡單的。但我的孩子和我一起，有了改變。
於是他們召喚小兒子進來，當著我們的面，讀出校方的記錄。小兒子在學校也有暴力傾向，會喃喃自語。
小兒子問：“誰告訴你們的？是誰這樣說的？”
他們說：“你學校的某某老師。”
我一點都不驚訝，小兒子在家裡，也會突然捶墻壁，神色非常非常陰暗的和我說話，我們有時候，可以說是黑鬥黑。我完全能想象他在學校的樣子，只不過，通常他是很脆弱的，我也傾向認同他的脆弱和無助，覺得我的兒子挺可憐，沒有整合來看，同時認知他的暴力傾向，他不會霸凌別人，但是一個人自己捶墻壁發神經，也夠嚇人的。
我生的。
小兒子和我，的確心靈相通，當下他也認了，說：“是，我在學校曾經是這樣的，但我覺得我慢慢的變不同，我覺得我現在比較成熟。”
小孩子敢說自己成熟，沒事；我這個大人，反而不方便說。一個人心理成熟不成熟，不是靠嘴巴講的，小孩子說說沒事。
再問了幾個問題，小兒子不止對答如流而且態度誠懇，兩位社工徹底放鬆了，說：“看來，那個投訴你霸凌她的女生，可能才是我們該調查的對象。”
我和孩子都沒有說話，只是看著他們。我們都不想再說什麼了，那個女生，架設手機錄影，抓我兒子的頭去撞車玻璃，然後一口咬傷自己，說是我兒子咬的。這件事，鬧到我兒子噩夢連連，心理迅速失常，在家捶墻壁，在學校捶墻壁，只因為他是男生，女生說自己被如何暴力對待了，總是比較可信的，但他們連去醫院驗傷都不敢去，因為一驗傷就會知道，那個牙齒印，是她自己的。
女生後來陸續攻擊許多人，這些都沒有記錄在我兒子的檔案裡，女生已經被轉校了。他們讀卷宗看資料接手個案的人，態度如此輕率，我們沒什麼可說的。
接下來，還得接受一兩次家訪。
無所謂，最重要是小兒子的學習障礙療育補助可以繼續，義工司機的服務可以繼續，特殊教育學校的福利可以繼續。
理性處理了事情以後，同樣的，後續有許多曾經積壓、沒處理過、不被自己理解的痛苦感受，會慢慢釋放出來，需要process。
這個過程，就是真正考驗的“用功處”了。